6月24-25日，北约成员国首脑峰会在荷兰海牙召开。自2022年以来，作为伙伴国的日韩首脑首次缺席，北约“东进”的话题自然也就被放在一边。

不仅如此，极致简化的峰会日程，措辞模糊、篇幅短小的峰会公报，都令北约在特朗普2.0时代的内外交困暴露无遗。

“脑死亡”，北约的焦虑隐约再现。

“内忧外患”

此次峰会的日程可谓极简，24日荷兰国王主持欢迎晚宴，25日举行一场简短的正式会议（约2个半小时）。峰会公报的篇幅是近5年来最为“精炼”的一次，仅包含5条措辞非常模糊的原则性政策宣示。

这是马克·吕特去年接任北约秘书长后主持召开的第一次峰会。吕特曾长期担任荷兰首相，本次峰会算是他的“主场”。然而，斡旋内部分歧并不容易。

现在的北约，对俄威慑的可信度、成员国对北约的信心、内部凝聚力都正在经历艰巨考验。吕特6月23日表示，“我们（北约）正值一个真正历史性的时刻，我们的安全面临着重大且日益严峻的挑战”。

一是北约对国际安全形势的变化应对乏力。

随着俄乌冲突向着长期化方向发展，尤其是近期俄罗斯再度加强对乌克兰的攻势后，北约“援乌抗俄”疲态尽显，对俄罗斯威慑的可信性以及对冲突走势的影响日渐下降，其作为欧洲集体安全支柱的能力和声誉遭受挑战。

面对哈（哈马斯）以冲突、印巴冲突、以伊冲突等域外局部武装冲突，宣称要打造“全球北约”，将战略触角延伸至世界各地的北约毫无作为，甚至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政策方案。

二是因俄乌冲突出现的“战时团结”濒临瓦解，联盟内部关系暗藏“松散化”危机。

6月18日，斯洛伐克总理菲佐公开宣称考虑退出北约；6月22日，海牙爆发数千人集会反对北约军事扩张，折射出北约内部危机的严重。

特朗普政府频频对北约存在价值乃至欧洲价值观发表公开质疑、“美国优先”原则下对欧洲利益的漠视、美欧防务分担份额和最低军费开支标准之争等矛盾共同作用，正在以釜底抽薪的方式迅速削弱北约内部凝聚力。

随着被暂时掩盖的美欧矛盾再次浮出水面，特朗普第一任期时的“脑死亡”焦虑重新笼罩北约各国。

三是北约与域外战略伙伴关系生隙。

在连续参加马德里峰会（2022）、维尔纽斯峰会（2023）、华盛顿峰会（2024）后，今年日本首相石破茂和韩国新总统李在明都缺席北约峰会。日本和韩国作为北约东进亚太战略布局中关键地缘政治支点，两国首脑突然缺席北约峰会，向外界释放出一个强信号——北约与域外战略伙伴关系已出现裂痕，或将导致其东进亚太等域外扩张前功尽弃。

“让特朗普满意”

特朗普前往海牙前曾公开表示，“《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即集体防御条款，对一国攻击即被视作对所有成员国的攻击）可以有多种定义”，暗示美国无意于继续承担联盟集体防御义务。

对此，6月24日，吕特安抚欧洲成员国称，“美国总统和美国领导人完全致力于北约”，并呼吁他们关注防务开支不够这一“大问题”。

对于吕特明显谄媚特朗普，弹压欧洲成员国的做法，法新社作出了犀利评价：“北约峰会力求让特朗普满意，以保持联盟团结。”

在一番拉扯之后，特朗普政府最终作出了妥协，峰会公报重申了《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依然是联盟的集体承诺，暂时平息了美欧关系第五条是否继续适用的争执。

作为交换，经过多轮激烈的讨价还价，北约全体成员国最终与特朗普政府达成了一项折中共识——所有北约成员国承诺“每年将GDP的5%用于核心国防需求以及国防和安全相关支出”，由一笔“刚性资金”和一笔“弹性资金”构成。

“刚性资金”是指：2035年前每年至少拨出占GDP3.5%的资金用于满足核心国防需求并实现北约能力目标，简言之这笔钱必须用在按照美国政府要求提高军事能力上。

“弹性资金”则是指每年将拨出至少占GDP1.5%的资金，用于保护关键基础设施、增强国防工业基础等，使用限制相对较小且保留了大量的弹性解释空间。

5%的承诺，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美欧之争。但是，这一标准在2029年需要“根据战略环境和更新后的能力目标进行审查”，美欧防务分担矛盾再次爆发的隐患仍存。

“东进亚太”前景暗淡

海牙峰会期间，北约还对其“威胁认知”进行了调整，其中一些变化值得关注。

一是“援乌抗俄”的调门低了。

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每年北约峰会公报都将俄罗斯作为跨大西洋联盟需要遏制的首要敌人，尽管海牙峰会公报依然强调“俄罗斯对欧洲—跨大西洋安全构成长期威胁”，却是与“持续存在的恐怖主义威胁”并列表述。

此外，北约在海牙峰会中并未重点提及“援乌抗俄”，仅表示成员国会在计算国防开支时将“对乌克兰提供支持”纳入考虑范围，并未就俄乌冲突前景，以及泽连斯基颇为关心的如何给乌克兰提供长期性安全保护作出表态。

如此，去年华盛顿峰会公报中提出的“乌克兰未来在北约”，就变成了没有任何实质性行动的空头承诺。这或许表明，北约希望与俄罗斯逐步缓和尖锐敌对的关系，并从俄乌冲突泥潭中抽身。

二是“东进亚太”的劲头没了。

自2022年马德里峰会发布《战略概念2022》，正式启动“东进亚太”后，此后每届北约峰会都会在公报中强调中国崛起对北约构成“系统性挑战”，并对未来一年的亚太政策作出部署。但海牙峰会公报中并没有相关内容。

结合此前特朗普政府就“5%最低军费投入标准”与亚太战略伙伴（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谈判遇阻、日韩首脑缺席海牙峰会等事件，不难看出北约内部已拼凑不起“东进亚太”的共识，这项被视作未来北约“全球化”战略转型重点支柱工程的前景暗淡。

仍然需要警惕的是，吕特在峰会前夕，多次炒作台湾问题，污蔑中国在台海地区进行“扩张”，强行将台湾问题与欧洲安全进行关联捆绑，称“一旦台海爆发冲突，俄罗斯将会介入，欧洲安全面临威胁”。

究其意图，吕特意在通过炒作台湾问题，促使北约内部重新就对俄、对华“双遏制”达成共识，同时也利用渲染中国“扩张”威胁“说服”亚太国家继续向北约靠拢。

不确定的未来

吕特在峰会前给特朗普的私人短信中说：“您将实现数十年来任何一位美国总统都无法企及的成就。欧洲将作出巨大的付出——他们理应如此，这将是您的胜利。”

表面看，峰会实现了预期目标——北约成员国就最低防务开支新标准达成了一致，美国也承诺继续恪守《北大西洋公约》第五条规定的义务，参与保障欧洲安全的集体防御体系。然而这些成果更多是特朗普政府在吕特积极配合下，取得的一场针对欧洲盟友的“外交胜利”，北约远没有从中实现“转危为机”。

现在看来，拜登执政4年中的北约强势更像是“回光返照”，特朗普再次执政重新将北约拉回了风雨飘摇的困境。北约的未来充满了诸多风险和不确定性，三大难题或将左右其前途命运。

一是北约的战略转型与身份“再定位”。

一个着眼于大国地缘政治竞争和集团化对抗的军事联盟，在当今世界各国普遍崇尚和平共赢、摒弃对抗与战争的时代背景下何以为继？欧洲国家爆发反对北约扩张的事实已经证明，抱守冷战思维，战略触角延伸之处皆是对抗冲突的倒行逆施并不能使北约重振雄风，反而会加剧其陷入失道寡助的境地。

二是美国在北约内部“一家独大”的问题。

特朗普两次执政都引发了北约内部关系紧张，美欧之间这种这种不平等的权力关系格局在海牙峰会后进一步固化，北约实质上正在被特朗普政府“改造”成为符合其霸权护持的工具。

三是美国和欧洲盟友利益的根本性差异。

美国关注的是北约对其维护霸权地位的辅助与配合，而欧洲国家关注的是在北约继续为欧洲安全提供可靠保障的基础上，提升欧洲在北约内部事务的话语权，提升欧洲战略自主能力，这种利益的根本差异是北约内部矛盾的重要根源。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 徐若杰